第二章 红尘宾馆 四

连抽了五六根烟,我心里犹豫着“走还是不走”,最后一咬牙,又撕了一块浴巾包住双手当手套,推开了这张老式木床。

木板衔接处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臭味儿越来越浓,熏得眼睛剧痛。床板里的景象,一点一点映入眼帘,挑战着我视觉恐惧的最底线。

一具女尸浸在半床粘稠的液体里,早已泡得如同融化的白蜡,脑门贴的黄符残破不全。成堆的蛆在尸体里钻进钻出,床板密密麻麻挂着尸蛆结成的蛹。

要是换成头几年,估计我早就眼前一黑,一脑袋扎进尸液昏了过去。这几年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别得没练出来,好歹是胆子大了一两圈。

我憋气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尸体好像多了什么东西。再仔细看,才发现了蹊跷。

女尸的身体比正常人体宽了两圈,胳膊、腿虽然融进身体,却像是竖着从中间劈开,多了那么一截。

我恍然大悟,这是两具女尸上下叠放融在一起形成尸中尸!

阴栈、魅、尸中尸……

所有的线索串在一起,我终于明白了!

我点了三根烟当作香,并排放在床边,默念《往生咒》对着床中尸拜了三拜,从床底掏出鞋穿好,出了房间。

我不知道这两个女的是怎么死的,但是我明白了这间阴栈,布成了最凶煞的“尸鬼增运”局。这种格局煞气极重,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过往行人入住,增财添运。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城市不起眼的小宾馆反而客源兴旺的原因。

我接触萍姐尸体沾了阴气,两阴相融,引出了误以为是同类的魅。难怪魅一直在说:“终于有人陪我了。”

我站在幽暗的走廊里,长长的走廊延伸至逃生通道,并排的房门紧闭,传出嘈杂的电视声、鼾声、呻吟声……

所有住客,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床下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我摸出手机拨通月饼电话,关机。布这种损德雄局的人,自然是宾馆老板。既然月饼联系不上,就让我自己解决吧。

我演算着宾馆的格局,只要找到“局眼”,就能破了这个凶局。

危险?当然有。可是人的一生,总要有几次面对不敢面对的事情,不是么?

我戳在走廊给自己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打气,刚下定决心“做人不能怂”,宾馆外传来缓慢的刹车声。

我回屋从窗户往下看去,一辆卧式大巴停在门口,游客们戴着统一的旅游帽,低头鱼贯下车。一个手拿喇叭,身材矮小,戴着黑棒球帽的中年男子,轻轻摇着系在喇叭尾端的铃铛。

“叮”,一声脆响,男子嗓音低沉沙哑,“到家了,都进来吧。”

游客们默不作声,双腿直挺挺走进宾馆。这种气氛异常诡异,我心里发毛很不舒服,直到大巴最后下来的两个人,我浑身一哆嗦,一脑袋撞到玻璃上面。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月饼和萍姐!

我和月饼在日本曾上过一辆在夜间接送横死鬼魂的鬼车。

长途巴士分为两种,坐式和卧式。坐过长途巴士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观察过,卧式大巴内部是一排排窄小的床位,乘客躺在上面熟睡时,看上去就像是躺在小棺材里的尸体。长方形的大巴,更像一具会行走的大棺材。

至于原因,夜间是鬼出没的时候,阳气重的人如果在夜间行动,很容易招致恶鬼上身。所以走夜路的长途大巴,一律是卧铺大巴。整个大巴由内自外的设计,包括躺着的乘客,极像是棺材和尸体。这样可以使恶鬼误以为是阴物。当然,大巴夹缝里也会放上诸如死蝙蝠、死老鼠、经血、头发这些阴气重的东西,来阻住车内的阳气外泄。

还有一种巴士叫“鬼车”,确确实实是拉载恶鬼奔赴黄泉转世托生的。鬼车一般会在天地阴阳互换的午夜十二点出现,将鬼魂拉上车。烧纸的时候,如果遇见一辆巴士飘然而过,那就是亲人亡魂上了鬼车。

如果亲人七日内没有给鬼魂烧纸做买路钱,鬼魂上不了“鬼车”,变成在野地里飘荡的孤魂野鬼,就永世不得投胎。

月饼明明去安葬萍姐,怎么会在这辆大巴出现?这些人的走路姿势,中年男子的身材打扮,分明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要不是窗户有防盗栏,就直接跳了下去问个明白。

突然,月饼抬头往上看了一眼,见到我好大一张脸贴在玻璃上,满脸讶异,憋着笑扬了扬眉毛,那意思似乎是“南瓜你丫怎么也在这里?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一瞬间,我百感交集,更忍俊不禁的是,月饼额头居然贴着一张画着歪七扭八红字的黄符。

月饼飞速摆了个“OK”的手势,立刻又做僵尸状,左右摇晃着进了宾馆。

我信心爆棚地往楼下跑去!

有月饼在,我怕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