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天降祥瑞
就在他们离开酒馆时,一架银灰色的喷气机从他们头顶掠过,降落在科威特国际航空港。这是伊拉克总统萨拉米的专机。
肖卡德首相和他的文武阁僚在机场里守候,地面上已铺上红地毯。飞机停稳,舱门打开,萨拉米满面笑容,健步走下飞机,与肖卡德首相紧紧拥抱。有四个保镖紧紧跟在他的旁边。
萨拉米身上带着典型的阿拉伯人特征,长头,窄脸,鹰鼻,后头骨突出,中等身材,四肢瘦小。另外,他的颈部臃肿,面色红润,腹部膨出,似乎带有病态,他的动作也明显带有神经质。
未及寒喧,萨拉米忽然抬眼扫视一周,脸色刷地沉下来。他扭头喊过随行的国务秘书,怒声问:
“为什么没有仪仗队?为什么不按正常礼节?你们是怎么联系的?”国务秘书十分惶惑,忙低声道:“按你的指示,这次访问是一次不事声张的工作访问,我们特意向科威特通知不举行迎接仪式,不要记者参加。”
萨拉米怒声道:“混帐!我是伊拉克总统,不是不敢见人的恐怖分子或军火走私商,如果科威特不能遵循起码的外交礼仪,我马上乘飞机回程!”他对国务秘书喝道:“去,和他们交涉!”。
国务秘书缩头缩脑地走过来。其实,不用他交涉,肖卡德首相已听得清清楚楚,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怒气和鄙视:就是这样的精神病患者竟然贵为国家元首,还妄想成为统一阿拉伯的现代先知!但他并不想把这酿成一次外交事件,谁知道呢,也许萨拉米正是想以这种拙劣的借口来挑起战争,他以政治家的敏捷立即作出反应,未等国务秘书开口就笑着说:
“请告诉总统,科威特元首已在王宫等候他,并将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各国新闻机构的记者也已到齐。我们在机场贵宾休息室稍事休息就出发。”
萨拉米马上恢复了好心境,他大步向休息室走过去,一边大声同科方人员说笑,首相皱着眉头,悄声告诉自己的秘书,通知王宫速作准备。
二十分钟后,迎宾车队开到达斯曼王宫,衰老的埃米尔在王宫门口守候着。萨拉米急忙趋步上前,按阿拉伯的风俗作了祝福,又同埃米尔紧紧拥抱,十几个匆匆招来的记者忙着抢拍镜头。
埃米尔致了简短的欢迎辞:“欢迎来自北方的尊贵客人,伊拉克和科威特是唇齿相依的兄弟,我们的血管里都流着伊卜拉欣和穆罕默德的血液。尽管在两国之间发生过不愉快,但乌云早已过去了。在21世纪,社会文明的进步和安拉的教诲都赋予我们足够的理智,使我们不去重蹈往日的错误。尊贵客人萨拉米总统的来访,正是伊科兄弟情谊的最好体现,祝愿客人在这里度过美好的时光。”
萨拉米致答词时,他的四个保镖不顾礼仪,在摄影镜头前仍公然挤上去,围在两个元首的旁边,这使首相隐隐觉得不安。萨拉米的答词十分热情洋溢,似乎并未听出主人欢迎词中的钉子:
“十分感谢尊贵的主人,你们的热情欢迎体现了阿拉拍民族的美好风俗,也表现了伊科两国兄弟般的情谊。这种情谊永远不会消退,就象血液不会失去红色。我想即使在21世纪,可能仍有一些人希望伊科之间发生战争,他们为此会鼓唇弄舌,混淆黑白,我今天的访问就是让全世界看到那些谣言的可笑。”说到这里他话风一转,“血浓于水,阿拉拍民族是一家人,在我们的字典里已没有什叶派和逊尼派,只有几个金字:阿拉拍穆斯林!我们要弘扬先祖的勇烈,将阿拉拍民族统一在一面旗帜下,让世界在强大的阿拉拍民族面前颤抖!尊贵的埃米尔阁下和肖卡德首相将成为统一阿拉伯的先驱,而我很乐意作埃米尔阁下的卫队长!”
埃米尔和台下的首相交换着目光,不动声色地听着这一番不伦不类的鼓动。记者们拥挤着,咔嚓咔嚓按着快门。忽然天边一颗飞行物以高速飞来,在空中划了一道白色的弧线。随着爆呜声,这颗飞行物坠落在数百米外,传来沉重的响声。四个保镖早已猛扑过去,把萨拉米拉下讲台,用身子掩护起来,埃米尔被挤得踉跄跌下讲台,科威特的几个保卫人员迅速跑过去接住他。
人们在恐惧的静默中等待着,但随后杳无动静。萨拉米猛地掀开身上的保镖,怒喝道:
“胡闹!难道和埃米尔阁下在一起,还有人会暗害我吗?”
他走过去,亲切地搀着埃米尔:“阁下,我想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好吗?听声音,落地点不会太远。”
肖卡德首相走过去:“埃米尔阁下行动不便,我陪你去吧,记者也可以随行。”他知道不亲自去一趟,就无法让萨拉米相信。萨拉米同意了,同首相并肩而行,他的脸上现着怒容。四个保镖紧张跟在后边,把科威特的保卫人员挤在身后,俨然把首相看成人质。
一行人不声不响,急急地往前走,记者们知道今天要挖到一个金矿,非常兴奋,他们忘了可能存在的危险,拎着照相机紧紧追赶。保卫人员们低声喝斥着,不让他们过于靠前。很快就找到现场,是在一处市内绿地上,草木被气浪推得向四周俯伏着,露出中间一个环形的土堆,土堆中是一个锥形的浅坑,坑的底放有一块淡绿色的透明冰块,还在腾腾地冒出热气。
赶来围观的人都迷惑不解,一个共同社记者首先反应过来:
“陨冰!大食慧星!”他兴奋地喊:“没错,昨天各天文台已报道它将在9点30分左右掠过地球,最近距离为58万公里,可能个别碎块会被地球引力俘获。各国天文学家都已聚集在利雅得准备观察它。”
刚才还心惊胆战、惧怕是什么飞弹袭击的人都开怀大笑。萨拉米笑着接过警卫递过来的陨冰,它呈很淡的绿色,质地致密,摸上去微微温热。一名路透社记者说:
“幸亏不是陨石,陨石常以每秒十几公里的巨大速度撞向地球,这么大一块陨石的能量足以把800米外的达斯曼宫夷为平地。陨冰则因大量气化减缓了速度,温度也不致太高。”
萨拉米忽然有所触动,他问这位记者:
“地球上发现陨冰的几率有多大?”
“据说常有陨冰撞击地球,但落在居民区并被发现的几率很小。据我记忆,近50年来不到5次,中国无锡地区好象连续发生过两次。”
“那么,陨冰落在两个国家元首面前的几率呢?”
记者听出他的话意,凑趣道:“绝无仅有!”
萨拉米忽然热泪盈眶,他缓缓举起陨冰在唇边亲吻,回头对埃米尔和首相说:
“对我们这样的沙漠之国,天降陨冰意味着什么?这是安拉向我们显现的吉兆啊,它一定预兆着阿拉拍民族的复兴,意味着真主已把这付世俗的担子交给我们两国首脑。在天降吉兆之后,如果有人不遵从安拉的旨意,必遭天遣!”
周围的阿拉拍人为他的虔诚感化,他们默默接过那块陨冰,放在唇边亲吻。首相最后把陨冰接过来,端祥一会儿。淡绿色的陨冰晶莹致密,阳光在其上闪烁不定,把它内部的结构折射出来,那里一定深藏着宇宙亿万年的秘密。他读过不少科普著作,知道有些假说认为地球的生命即来自慧星,所以至高无尚的安拉也没有资格(尽管这种想法有一些渎神)改变陨冰的轨道。但萨拉米的即兴表演确实令人感动,他在周围的阿拉拍人心目中已成了信仰的化身,首相略为思索后流畅地说:
“感谢万能的真主赐我们吉祥。阿拉拍统一是伊卜拉欣、穆罕默德、萨拉丁、纳赛尔诸位先贤的遗愿,科威特将用虔诚的信仰和石油财富为此略尽绵薄之力。阿拉伯统一任重道远,本人才资鲁钝,难以当此重任。但安拉既然赐我们吉兆,必将赐予我们一个雄才大略的领袖。”
萨拉米似乎并没听出他话中的钉子,走过来同首相再一次热烈拥抱,记者们的闪光灯闪个不停。萨拉米庄重地说:
“请把这次陨冰分成两份,我要把其中一份带回伊拉克。”
萨拉米结束了对科威特的闪电访问,当天下午便飞回伊拉克。总统专机没有飞往巴格达,而是直飞东北重镇埃尔比勒。下了飞机,在卫队的严密保护下,萨拉米驱车前往这座山城的中心。街道两旁警卫部队实枪荷弹,守护得连鸟雀也飞不过去。当总统车队经过时,军人们高唿着:
“真主伟大,一切为了萨拉米!”
市中心聚集着一群库尔德人,他们一定是被枪支驱赶来的,沉默着,目光中含着仇恨和恐惧,萨拉米一下车,就笑容满面地向库尔德人走过去。保镖们不敢拦阻,只好迅速越过他,把他与库尔德人隔开。萨拉米勃然大怒,喝道:
“退回去!我是在库尔德人兄弟之间,不是在异教徒那里!”
保镖们已习惯了这种训斥,默不作声,仍散在他四周严密观察着。萨拉米招招手,一个随从递上一个小巧的保温盒,萨拉米取出那块陨冰,在唇上吻吻:
“库尔德兄弟们,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真主赐给我们的祥瑞。”他动情地叙述了天降陨冰的经过,“我没有回巴格达,直接到这儿来,想把安拉的祝福第一个送给我的库尔德族兄弟。兄弟们,我们不能再在兄弟之间相互残杀了,不要再听某些恶意的挑唆。让我们放下武器吧,我以安拉恩赐的祥瑞起誓,我将公正地对待库尔德族,对待什叶派和逊尼派穆斯林,如果违誓,安拉会用雷霆惩罚我!”
他又吻了吻陨冰,把它交给人群的年长者:
“请把这作为信物交给你们的首领,并请转达我的良好意愿。”
那个白发飘拂的老人迟疑着接过陨冰,一个保镖低声怒喝道:
“吻吻它,赶快起誓!”
白发老者阴狠地瞪了保镖一眼,不得不把陨冰放唇边吻了一下,低声说:
“我凭库尔德人的祖先起誓。”
萨拉米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他把保温盒亲手递给老人,兴高采烈地同库尔德民众告别。在返回途中,他皱着眉头低声说:
“迅速返回巴格达,我觉得不舒服。”
随行医生在车中为他作了初步检查,他的体温较高,面部有几个红色的疹子。初步诊断是因风寒引发的风疹,医生给总统服了几片退烧药,说:“快回首都,作详细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