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打虎

  地渊大陆,浩渺无边,中央地带横亘一岭,名为大荒岭。

  大荒岭上,有一片森林,终年被黑雾笼罩,这里便是强大了数千年的角人族,在地渊最后一块领地,黑雾森林。

  黑雾森林里不时传出荒兽的低吼声,空气里隐约传来血腥味。在一株高达二十丈的树上,十几个角人族少年正趴在离地五丈高的树枝上,留心着周围的动静,在巨大树木上,角人族少年们显得渺小无比。

  “北烈阳,我们什么时候下去?”一个面色白皙的角人族少年,捅了捅身边的同伴,低声问道。那个叫北烈阳的角人族少年将手指压在唇边,轻嘘一声,指了指茂密的林木。

  一只满身血迹的林貂急掠而出,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优雅从容,在它身后,追着一只猛虎,那虎身长一丈,肋生双翅,虎目中满是戏谑。这只猛虎,正是飓风虎,这种荒兽牙尖齿利,速度奇快,在丛林里四处游走,经常与角人族发生战斗。

  一众角人族少年见到飓风虎,脸上纷纷露出凝重神色,将手里的武器用力握紧,不敢发出一丝声响。飓风虎忽然抬头,警惕地望向少年藏身的大树,脚步慢了下来。

  急于逃生的林貂毫不减速,瞬间消失在密林里,飓风虎发出低低的吼叫,距离大树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杀气,时间流转似乎都在变慢。

  北烈阳眉锋一挑,厉喝一声:“既然撞上,那便开战吧,秋不二跟我上,其余人在树上射箭,杀了这飓风虎!”

  说话间,北烈阳挥枪跃下大树,矫健的身形斜斜掠过数丈距离,直扑飓风虎。一个面带冷漠之色的角人族少年,毫无声息地顺着树干滑到地面,游蛇般掠向战场,此人正是秋不二。

  秋不二手中精芒闪动,一把二尺长的短剑吞吐着森然之气,划开淡淡的黑雾,如暗夜里的闪电一般。大树上,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按部落分射四方,南浔,你和我掩护烈阳。”

  说话的女子弓开如满月,一道劲箭离弦而去,狠狠射向飓风虎。北烈阳似乎身后有眼,配合着弓箭的走势,长枪猛刺,直取飓风虎左眼。另一侧,手持短剑的秋不二,猛然划向飓风虎的翅膀。

  飓风虎怒吼一声,一跃向前,尾扫秋不二,双爪猛击北烈阳的长枪。“砰”的一声,长枪荡开,北烈阳向后一跃,劲箭准确无比的出现在飓风虎面前,挡住它的追击路线。

  北烈阳抖抖发麻的手腕,一振长枪,又扑了上去。秋不二身形纵跃,诡异地躲过虎尾,在虎身上一抹,一道血光崩现,飓风虎翅膀上,裂开一道恐怖的伤口,那短剑能够轻易划开飓风虎坚韧的翅膀,显然是一把神兵利刃。

  飓风虎转头扑向秋不二,一双凶目中满是狰狞。秋不二身形不离开飓风虎三尺,挥舞短剑,招招刺在虎身上,可惜仓促之间,力度不够。飓风虎哀嚎一声,远振山林,北烈阳叫道:“这畜生在召唤同伴,赶快杀了它!”

  说话间,北烈阳深吸一口气,蹂身而上,挥枪猛刺飓风虎左肋。一枪建功,直刺入二尺有余,飓风虎虎尾扫到,一声闷响,北烈阳被横击出一丈有余,摔倒在地,长枪插在飓风虎身上,颤抖不已。

  树上飞跃下两名少女,抢在前面的,正是刚刚射箭的女子。她奔跑间弓已拉满,又一箭射出,正中飓风虎额头。飓风虎额头皮肉坚韧无比,那箭只在虎皮上射出一个浅浅的血洞,便跌落尘埃。

  那女子尖叫道:“南浔,你照顾烈阳,我去杀了这畜生。”

  南浔扑到北烈阳身旁,一边拉弓戒备,一边叫道:“荒雅,小心。”。

  远处山林里传来阵阵虎啸,声音急速靠近。飓风虎不顾受伤,猛然加速,攻势更加凶猛,随着动作,鲜血喷溅而出,在黑灰色的土地上绽出一片片血花。

  秋不二身形闪动,忽然出现在飓风虎面前,短剑挥动,又是一道深深的伤痕在虎身上裂开,飓风虎甩胯猛打,秋不二一连串跟头,翻滚避开。

  此时北烈阳已站起身来,心知到了危急时刻,如果不能杀死眼前的飓风虎,迅速逃离,被来援的猛虎缠住,角人少年们会伤亡惨重。北烈阳低喝一声:“把弓给我,上符文箭!”

  南浔将长弓了过去,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箭竿乌黑,箭头足有三寸长,上面隐约闪动几个幽暗的符文。北烈阳接过弓箭,瞬息间将弓拉到极限,一箭射出,“噗”的一声,正中飓风虎颈部。符文箭威力巨大,深深嵌入虎肉中,飓风虎一声悲号,向前奔了数丈,轰然倒地。

  北烈阳神情委顿,深吸几口气,叫道:“秋不二,你引开来援的飓风虎,到百丈崖碰面,其他人随我撤。”

  荒雅和南浔架起北烈阳,角人族众少年纷纷跳下大树,面色白皙的角人少年从虎尸上取下长枪和符文箭,一行人迅速消失在密林里。秋不二跃上大树,向另一方向纵跃而去。

  片刻后,一头更加高大的飓风虎出现在战场,它奔向倒地的飓风虎,一声悲号,地上的飓风虎低吼几声,闭目而死。来援的飓风虎先看了看秋不二逃走的方向,又扫了扫北烈阳等人逃走的方向,迟疑一下,顺着血迹追向秋不二。

  战场上满是血腥气,山林里兽吼声不断响起,越来越近。忽然,战场四周寂静无声,两名角人族成年男子陡然出现在虎尸旁,一人背着一把长刀,一人背着一根石棒。

  背长刀那人道:“一枪入腹二尺,烈阳这孩子膂力,足有八百斤的力度,北芒,你天北部落的朝阳更加耀眼了。”背石棒的北芒点头道:“荒雅也不错,这一箭奔跑中射出,正中虎头,刺破飓风虎皮,荒迟,你西岭的女子真是一贯的强悍。”

  荒迟略带尴尬,岔开话题道:“秋家小子这几下短剑,倒是将他的暗手越练越纯熟。”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将飓风虎破皮剔骨,不到一刻钟,巨大的虎尸已经处理完毕。

  两人分别背着虎皮虎骨,对视一眼,北芒向北烈阳等人追去,荒迟向秋不二追去。再过一阵,各种虫兽轰然而至,将虎尸分抢一空,只留下几片血迹,洒落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此时战场彻底安静下来,黑雾浓重了一些,那几片血迹慢慢变淡。北烈阳众人在密林里一口气逃出几里路,这才停下脚步。荒雅撩开北烈阳上衣,只见腹部高高肿起了一道,颜色乌黑。

  荒雅抽出一柄锋利的小刀,擦拭几遍,刀尖轻点北烈阳伤处,一道黑血喷溅而出。南浔取出金伤散,将药敷在伤口上,两人配合的无比默契,北烈阳目光肃穆,若有所思。

  两名长得极为相似的角人族少年靠过来,一人轻声问道:“烈阳哥,我大哥没事吧?”北烈阳道:“放心吧,不三、不四,你大哥肯定没事,他若要想逃走,一头成年飓风虎奈何不了他。”叫做秋不三、秋不四的两个少年面色轻松一些,不再多问,退了下去。

  毕竟离战场太近,北烈阳不敢多耽搁,带领众人在幽暗的丛林里穿行,远离战场。角人族的未来,像极了此时的黑雾森林,潮湿、阴冷、黯淡无光,时刻笼罩在无尽危机之中。

  阳光只能在每天午后,才能透过树冠间隙,撒到林下,带来一丝微薄的希望。北烈阳带人在丛林里小心翼翼地穿行,避开一个个凶兽盘踞之地。

  黑雾森林是大荒岭内最贫瘠的区域,茫茫林海覆盖之下,毒虫毒草凶禽猛兽数不胜数。黑雾腐蚀性强,体魄强健的角人族,也只是勉强求活罢了。黑雾森林犹如一个坚固的牢笼,将角人族困在其中,又将他们保护起来。

  北烈阳等人的先祖,是最早降临地渊的智慧种族。五千年前,第一批角人出现在黑雾森林,与地渊大陆的荒兽展开了殊死搏斗。此时,角人族成年男女身高九尺,体魄强健,速度奇快,双臂有数千斤之力,是上天眷顾的种族。

  在血与火的淬炼下,角人族英雄辈出。最早被尊为大人的是北冥,他吸收角人武道精华,与荒兽拼死搏杀,开创九阶炼体功法,为角人族走通了武碎虚空、飞升天域的修炼之路。此次带队狩猎的北烈阳,正是北冥大人的后辈族裔,他天生豪爽仗义,心思却颇为缜密,素有大志。

  角人族武力逐渐强大,击败了肆虐大陆的荒兽,统治地渊数千年,直到人族修士崛起。

  两千年前,人族一夜之间出现在地渊大陆碧水平原。角人族对忽然出现在地渊的另外一个智慧种族异常重视,试图从人族的到来中,破解角人族降临地渊之谜,一番拷问后,竟然一无所获,所有人族都丢失了之前的记忆。

  角人族对人族很快失去兴趣,任由他们在碧水平原自生自灭。人族修炼体系的奠基者是水连城大人,他是第一个引天地灵气入体的炼气士,从此打开了人族在地渊的炼气修炼之门,经过人族修士的探索,炼气之术陆续开拓出望天境、飞天境、逆天境及逍遥境四大境界。

  实力强大的人族,开始与角人族冲突不断,灵力纵横之下,角人族一路败退,直到全族收缩回黑雾森林,借助恶劣的环境,才算勉强占住脚。

  残酷的是,缺少了天地灵物的滋养,加上黑雾侵蚀,各部落之间血脉越来越近。仅过五百年,角人族成年男女的平均身高已经降到不足八尺,与人族中的大个子并无分别了。

  那远去的暖阳,带走了角人族的荣光,留下的,只是无尽黑雾。

  北烈阳走着走着,忽然脸色大变,然后勉强平静下来,继续在黯淡的丛林里穿行。角人少年们逐渐走远,洒落在战场上的黑血早已消失不见,黑雾森林依然是一派幽暗景象,仿佛百万年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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