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往事

  第二天,艳阳高照,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周少瑾的心情如这天气般,变得明快起来。

  虽然心中依旧有些不定,但只要一想到姐陪在她身边,她们姊妹的生活依旧安定宁静,她就少了几分彷徨,多了几分镇定。

  算算日子,离二房老祖宗的寿辰也不过七、八天了,她只要耐心地等待,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个荒诞无稽的梦还是重新活了过来。

  周少瑾吩咐施香帮她找明纸和碳笔,她想给姐姐做几件夏裳。

  这样一来,她也就不用胡思乱想了。

  从前她遇到这种事都会做针线,然后什么也不想,飞针走线中,心情就会渐渐地平静下来,那些烦忧也慢慢没有了。

  不过,也不全对。

  一开始是樊妈妈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姐姐派来的闵妈妈管家,后来闵妈妈年纪大了,回家荣养,姐姐就默许了林世晟派来的郑妈妈管家,她有什么事烦心,郑妈妈就会去回了林世晟,接着事情就都很顺lì地解决了。

  想到这里,周少瑾晃了晃神。

  林世晟说老实话,对她还是挺不错的!

  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是不是有这样一个人?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伏案画着花样子。

  周幼瑾进屋来吓了一大跳,指着桌上的花样子,迟疑地道:“这,是你画的?”

  明艳繁丽,是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也不像是金陵流行的样子。

  “嗯。”周少瑾抬起头来,笑盈盈地望着姐姐,“好不好看?”

  糊了高丽纸的屋子尽管是白天还是有些幽暗,她瓷般白皙光洁的皮肤在幽暗中闪着点点的光泽,大大的杏眼明亮又安静,仿佛熠熠生辉珠宝,清丽动人。

  真是漂亮!

  周初瑾忍不住摸了摸妹妹的头,微笑道:“好看!只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些惊讶罢了。从前只看到你在屋里写写画画的,没想到你竟然能自己画花样子了。”

  她有些感慨,更多的却是与有荣焉的得意和欣喜。

  周少瑾心里很高兴,忍不住喜上眉梢,道:“那你喜欢哪一副?我准备给你做两套衣裳。”

  她去了大兴的田庄之后,每天无所事事,除去大昭寺礼佛就是在家里莳弄花草,刺绣裁纫。画个花样子算什么,观音像她都绣过。后来给了林世晟送礼,还得了宫中贵人的称赞。她怕有人讨要,还特意抽出时间来多绣了几幅,谁知道林世晟却再也没有提这件事。结果林世晟没提,她也没问,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最后也不知道樊妈妈把东西放哪里了。

  周少瑾想起来觉得有些可惜。

  这些花样子一看就要花很多的时间,妹妹有这个心,周初瑾已觉得十分的高兴,她笑道:“不用这么麻烦,前两天大舅母叫了冯裁缝进府,又多给我做几身衣裳。你要是没事,就给自己绣两条帕子吧?再过四个月就是外祖母的生辰,到时候你把它当成寿礼送给外祖母,外祖母肯定很欢喜。”她说着,眉宇间闪过一丝懊悔,忙急急地道:“要不,也叫冯裁缝进府给你做几件夏衫吧?我记得你很喜欢那件玉带白的银条纱,小了还拿出来穿了两回,我那里正好有两匹”

  周少瑾不由耳根一热。

  姐姐是怕她多心吧?

  从前她只要一听到大舅母又为姐姐置办了什么,心情就会低落好几天,连带着姐姐和身边的人都有些不自在。现在看来,大舅母这样再对不过了。别的不论,就说做衣裳这件事。她年纪还小,正是长个子的时间,衣服做多了,有些还没有上身就小了,只压在箱底。姐姐却是快出嫁的人了,就算穿不完,去了廖家还可以赏了些廖家的那些丫鬟婆子,那也是份难得的体面。

  “姐姐。”她温温柔柔地打断了周初瑾的话,携了姐姐的手,真诚地道,“那银条纱是贡品,等闲人知都不知道,是外祖母特意托了长房的老夫人从京城谋得的,是留给你做嫁妆的,你给了我,那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怎么凑得齐?”说完,还促狭地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周初瑾呆住。

  妹妹,什么时候学会了打趣她?

  要知道,她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细腻了,轻了不行,重了不行,她有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办好,特别是事情涉及到她自己的时候现在这样很好就像两个毫无芥蒂的同胞姐妹这一直是她可望不可及的!

  周初瑾眼角泛泪,不住地道:“没事,没事。不过是两匹尺头而已,姐姐那里多的是好东西,你看中了什么只管拿去就是”

  周少瑾听着眼眶也红了。

  姐姐出嫁有生母十里红妆抬进来的陪嫁、外祖母、大舅母等的添箱,她却什么也没有。父亲不管她,姐夫帮她做的媒,姐姐和姐夫之后,姐姐把自己的陪嫁分了一半给她,姐夫虽是廖家的宗子,钱财却是公中的,自己没有多少体己,向同年借了一千两银子,凑了三千两银子给她做了压箱钱,虽然后来林世晟拉着姐夫做了桩卖买,把这钱给补上了,可自己到底是欠了姐姐、姐夫天大的人情

  愧疚,悔恨,羞惭交织在心间,不管是道谢还是道歉,周少瑾都没办法说出来,只好掩耳盗铃般的不去想这些,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佯装出副嬉闹的模样推了推姐姐,娇嗔道:“姐姐说什么呢?难道我的眼皮子就这么浅?我还等着姐夫来娶姐姐家去的时候向姐夫讨要个大大的红包呢!你不会是舍不得吧?”

  周初瑾顿时羞红了脸上,赧然上前去捂周少瑾的嘴:“小丫头片子,什么话都敢说,小心我让樊妈妈教训你!”

  “樊妈妈才舍不得教训我了!”周少瑾笑嘻嘻地躲开。

  两姐妹在屋里追逐嘻笑。

  内室外的樊刘氏和马富山家的都松了口气。

  这就算是雨过天晴了吧!

  周少瑾一个下午就在呆在内室描着花样子,周初瑾要跟着沔大奶奶学着管理家务,下午则跟着沔大奶奶身边。姐妹俩居住的畹香居安祥静谧,丫鬟婆子们都放下心来,院子里又恢fù了从前轻快。

  到了快用晚膳的时候,程辂的小厮松清突然过来,道:“少爷听说二表小姐受了风寒,特让我送些防风通圣刃过来。”

  药匣子下面,还压着个七彩的蝴蝶风筝。

  周少瑾沉默良久。

  十六岁的程辂,她已经不记得了,记忆里的程辂,有着张狰狞的面孔。

  她心情复杂地吩咐进来禀告的春晚:“你去跟松清说一声,我正病着,不易见客,让他替我谢谢辂表哥,等我好了,再去请他。”

  春晚面露讶然。

  往日二小姐接了辂大爷东西都很高兴,今天怎么怏怏的没有精神!

  她不解地应“是”,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周少瑾却没了描花样的心情。

  程家共有五房,程辂是五房旁枝,与其他四房隔得就更远了。他虽幼年丧父,但家境富饶,幼有慧名,母亲董氏又立志守节,年轻孀居的关老太太颇为同情董氏,而董氏出身市井,娘家没什么能人,她孤儿寡母的,守节都是因为指望着程家能庇护他们母子,保住家中的同财,自然愿意和关老太太亲近。一来二去,董氏和四房关系反而比五房的关系更亲近,程辂也因为得到了在程氏族学授课程沂的悉心教导,已过了县试和府试。

  在她的印象里,程辂参加了四月份的院试,名列第六,成了一名有禀米的生员。

  以程辂的年纪,不管是放在哪家都会熠熠生辉,偏生他生在了程家,在程氏族学里求学――两年前,十五岁的程许下场,院试拔了头筹,成为癸巳年的案首。

  周少瑾皱眉,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个圈,心情才平静下来。正欲收拾心情,重新拿起碳笔,程笳的大丫鬟翠环过来。

  “二表小姐!”她笑吟吟地曲膝行礼,递过一个木头匣子,“我们小姐让我过来看看您的病?问什么时候能好?证大爷去泰山回来,带了几匣子白面川扇,我们家小姐让我带了一匣子过来,说是您无聊的时候可以画几幅扇面,等过入了夏正好用得着。”

  证大爷,程笳的胞兄。

  程笳,程家三房的大小姐那个和她从小玩到大伙伴最后却亲手将她推进了深渊的人

  周少瑾望着翠玉,想起程笳临死前让翠玉带给带她的那封只写了“对不起”三个字的信她突然间有点怕见程笳,好像结了痂的伤口就会被撕开,血淋淋地痛切心肺般。

  “你去跟你们家小姐说一声,我,我还要几天才能好。”她声音涩涩的,“等我好了,自会去找她玩的。”

  周二小姐春怜花来秋悲叶,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又不好了。

  翠玉笑着应承,心里却颇有些不以为意地告辞了。

  周少瑾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沉闷,只盼着二房老祖宗的生辰快点来。

  这样不上不下的掉着,犹如钝刀子割肉,太难受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事情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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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妹们,国庆节我照常在上班,而且没网,从单位到家里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稿子还没有校对真是焦头烂额。